以文為尊 :: the idolisation of the word
In a recent class discussion on 'Image and Visual Culture', there was a heated discussion on the question of whether human words (as opposed to visual images) are the sole / primary carrier of the Divine Word (or revelation). While some who are embedded in the visual culture consider this an insignificant or obsolete question, others regard the word as a more supreme carrier when compared to visual images. This latter stance, I would argue, is a product of post-enlightenment modernism, with its bias toward human reason. Unfortunately, this kind of idolisation of the (human) word is so common in the Christian churches at least over the last century or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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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討『影像與視覺文化』的課堂上拋出一個問題,引起了頗熱烈的討論。
『只有文字才足以盛載上主的真理(啟示)嗎?』
有人浸淫於影像媒體多時,深知影像是這一代的given reality,直指這是個多餘的問題,根本沒有討論價值。
有人來自映像豐富的信仰傳統,覺得這個問題很fundamentalist。
有人抗議這個fundamentalist的批評,覺得這是需要深思的問題。
有人沉浸於學術理性多時,以影像為比較原始(primal)的媒介,文字才跟較高層次的復雜思維匹配。
如果所謂fundamentalist不是指宗教上的基要主義/原教旨主義,而是指一份『要找出最根本定義、追隨最基本原則』的精神,那麼,我絕對認同這個問題非常fundamentalist。它的fundamental之處在於它背負著一份探本尋源的精神,要確定甚麼才是最適合盛載上主真理的載體(carrier),而拒絕任何溫溫吞吞的『差不多先生』式答案。
但是如果fundamentalist在這裡的意思是指基督教基要主義的話,我就無法同意這是個fundamentalist的問題了 —— 除非閣下認為Karl Barth是個基要派,幾百年來的改革宗神學也全屬基要派。
假如因為影像媒體既已大行其道,而認為這是個無需討論的多餘問題,實在非常危險,因為它『以實然為應然』(takes what is as what ought to be),是徹底的實效主義 —— 『通街都係,人人係咁,仲駛乜反思咁多?』
推進一步來說,這種看法也反映咱們神學上的無根(theological uprootedness),對千百年來教會傳統裡的神學討論感到難以理解,更加答不上口。需知道,對影像的歧視、恐懼、抗拒、打壓,是幾百年來改革宗神學的主流 ,也是近百年來現代華人(新教)教會(包括香港)的集體潛意識。一天不好好處理這個根本問題(fundamental question),一天影像媒體在教會裡都只會是沒有名份的私生子 —— 『係呀,影像媒體好重要,你地俾心機做啦,不過唔好忘記,文字先至係最重要架,千祈唔好因為發展影像媒介而分薄文字工作D資源呀,唔好拖垮文字事工呀。』
William Dyrness 在 Reformed Theology and Visual Culture 裡,正是要處理這個改革宗神學的歷史鬱結。
至於說影像是比較原始的媒介,那是很難有異議的。從人類文明演進的角度來看,的確是先用圖像,後發明文字;從人類感官認知的角度,影像也是比較容易(或傾向)訴諸原始本能慾望的。然而也正因如此,影像和文字在人類對世界的探知、思索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而且肯定是互補而非互相排斥的。
可是,如果因為文字跟影像有不一樣的特性/長處,譬如直線邏輯(linearity)、有利於表達抽象概念和進行理性思辨、甚或對某些人來說能夠激發想像等等,就以文字為比較優越的媒體,其實只是出於啟蒙運動之後的現代世界(post-enlightenment modernism)那份『罷黜百家,獨尊理性』的偏見。就表現來說,那是對文字的過度抬舉;在深層裡,那是(也許不自覺地)把歐洲啟蒙運動鎖定為人類文明的巔峰。
影像自有其限制,但文字亦然。文字或長於抽象理性,表述具體事物卻怎也不及影像來得直截了當;影像固然受制於一個框架/鏡頭(frame/shot),然而文字其實也受制於那句句子;文字的直線邏輯(linearity),能使人一步一步的推論思考,但是也等於它難以盛載/表述非直線的多元化多層次經驗,只能把一切壓成一條又一條直線,逐一鋪排。
再推進一步,如果認定文字是比較優越的媒介,因而假定那它才是盛載真理(或說上主的道)最恰當最基本甚至最絕對的媒體,把人的文字跟上主的道看成渾然天成(intermingling human words and Divine Word), 那恐怕是把文字放上了一個神聖的高度,是把它偶像化了。
如果Jacques Ellul把影像媒體的勃興說成是the humiliation of the Word,我倒想說,把文字推到至尊無上的位置,是the idolisation of the (human) word。
而非常不幸,在近百多年的現代基督教會歷史中,這種對文字的膜拜,比比皆是。
6 comments:
謝謝!好的討論。
試想聖經裡有多少篇幅欲以文字捕捉影象,如但以理書、啟示錄。文字和影象是各有所長吧!
『只有文字才足以盛載上主的真理(啟示)嗎?』一問之下,當時我覺得為何有這一問題。“一份探本尋源的精神”於學術上無疑是真理,但“要確定甚麼才是最適合盛載上主真理的載體(carrier)”是否背後有以下的預設:
1. 在眾多載體中,有最適合的載體的可能;
2. 在討論的上下文有暗示這載體是排他性的,要麼是文字,要麼是圖像,而不能是混合的使用;
3. 真理的多樣性有可能以一種載體達到“最適合”的狀態;
4. 是否在教會或神學歷史中就需要找出唯一/最佳之載體之爭論?
在今日的世界,似乎較重實用的角度出發,某些經文以圖像表達可能在某角度呈現真理更有效,另一些經文可能以文字、圖像甚至影音等載體,有甚麼不可呢?如果假設發出真理之源、真理本身以及受者的意識或創作的能力都比所有載體加起來都未能完全承載,那拘泥於文字或其他載體的問題有甚麼意義?即使在文字中,聖經不也透過不同的文體來表達嗎?寫聖經時以文字為主,固因文字很適合,而且當時選擇不多,但今天做神學,例如將一個代贖的概念,置其於今日某地某處境來呈現,是否應按該處境及受眾的角度找一個或多個載體來表達?
因此我不明該問題的重要性在哪裏,要麼是有些人看不慣新一代只看漫畫打機不看書,要麼在教會或神學歷史中有一種排他性的‘文字’偶像化立場。
Alan
礙於明早要搭飛機,不便詳談,但也忍不住要留個言,講聲:好!
前幾天才有人用這等論調來「車輪」我,我也好整以暇回了一句:「影像不一定庸俗,卻有許多人庸俗地使用影像;文字也不一定優越,因為庸俗的市場也催生了許多庸俗的文字,即使那些文字是正宗白話文。」
批評漫畫庸俗,大概是未見識過優的作品;高舉文字優越,大概也是對好些低級趣味視而不見。
是尊是卑,似乎不單單在於形式,內容如何也應是討論重點。
Pakkin
忽發一想,是否”信徒群體”才有機會是最佳之真理載體?這說法較易受最保守之教會接受之餘,亦可令其他載體非偶像化及免致真理客體化,而圖像等”旁門左道”會有較多生存空間.再者,學術上自Heidegger 及 Gadamer以降,亦可說得通.
Alan
Alan:
是的,信徒群體確實『應該』是盛載天道的,但是after a second thought,又想到這個說法有其限制/困難。
有云教會是被召被救贖的群體,即是理論上它(她?)『應該』愈來愈接近完滿和真理;但同時,paradoxically,她又是罪人的群體,這又使她不大可能完滿地盛載天道。(The fact that the Church is a redeemed community, and is still BEING redeemed, implies that it is also a community of sinners which falls short of being a sufficient carrier of Divine Truth)。
君不見教會中人喜歡說,不要看人,人是會敗壞的,要看神。
對於你說的『最保守教會』,我覺得你的提議還是未能滿足他們的,因為保守教會之保守,不正是要把啟示/真理框在(framed into, pinned down to)一個『永恒不變』的客體上嗎?
可按不同的教會觀去看信仰群體與教會有何異同?
在天主教會的近代神學中,把教會形容是跌跌碰碰的新娘(新郎是基督), 教會是一個旅中的獲救贖群體, 它的聖潔,在乎基督的救贖和聖靈的護佑...但它也是罪人的教會(看看自身,不用去數算歷史和人家的惡罷?!)
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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